青艾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有再次走进Sk市立大学的这一天——她从前在读书的时候曾经到这里听过几次公开讲座,那时候她非常好学,对知识充满渴望。直到她发现自己的天赋局限于平庸,而学费又昂贵到令她难以承受。
从那之后很久,她逐渐忘记了求学的快乐,她发现自己或许本来也不是一块喜欢研究学问的料子,大概只是对那种生活抱有向往。
对于从来不曾了解过的世界抱有向往,是拥有着青春与年华的少年的美梦。
对于高阶层人群奢华的生活,只要窥探到过一角,就绝不会忘记,就会开始拥有贪欲。
历史书上提到过,两个世纪以前,在地球资源尚未枯竭如斯,而是更加充裕的时候,人类曾经拥有过远超如今水准的平等社会。医疗、社会保障、社会安全体系完善,种族虽未相融,却能够互相尊重——那样的日子已经一去不复返了。除非人类开发出某种真正廉价的动力,或是灭却将近三分之二的人口,不然余裕永远不会出现在全人类的概念中。
市立大学拥有的资源划分是“正一级”,即在金钱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可以无限使用。
她记得生命树上的建筑物,包括博士的树屋,是“副一级”,是在提高单位资源价格的基础上,将资源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如若超过指定范围,再以高倍率阶梯提价。如果普通人被迫承受阶梯提价的资源费,恐怕只能滴水不进地连夜工作。
不过听说对于那些会在生命树三主枝消费的富有之人来说,那点资源费完全算不了什么,远远比不上享受生活来得重要。
平民居住区则分为“正二级”到“副三级”。
青艾出生并长大的平民区是“正三级”,电表、水表、天然气,都在房间内部。智能管家每日提醒供应量的余剩,并为屋主制定合理使用的表格,显示在屏幕上。如若出现紧急情况,法律规定,政府可以无条件限制资源供应。如果是“副三级”,则是无条件终止。
市立大学的建筑简洁而宏伟,室内明亮。
一开始名为周南芣苢的青年走在最前面,然而博士的脚步很轻快,很快就超过了他。当然,或许是身为助手的自觉让青年放缓了脚步也说不准。
博士与市立大学明快而干练的风格有些许不符,然而她在廊道上行走的样子非常合适,有着如鱼得水般的感觉。青艾几乎可以想象到大学时代的异动博士是如何背着装满书籍的背包,擦过那些博闻多识的校友的肩膀,一个人迈着迅捷的步子朝前走去。
阳光柔和地照射在大理石地砖上。校园绿化很好,能够听到鸟鸣。
“江鹭在吗?”博士问。
“教授昨天连夜飞去Sa市的首府大学了,今天有两场讲座。”青年回答。缠满绷带,带着护目镜的青年在校园中也是一个异常。
青艾发现自己竟然是三人中最像是学生的一位了,然而她根本没有上过大学。
想到无法见到江教授,不知怎的也感到有些遗憾。或许是失去了一次追忆故往时光的机会的缘故吧。曾经听讲座时认真记录笔记的充实感仍然能够十分清晰地浮现在脑海中。
博士则毫无遗憾,相反,似乎很高兴地说:“不错不错,那家伙的咖啡虽然很好喝,脾气就不怎么样了。”
“教授看不惯生活散漫的人呢。”芣苢似乎是下意识为自己的教授辩解,但紧接着又因为与博士也同为师生关系而感到无法调整态度。青年用几声笑声缓解心中产生的尴尬。
从青年遮掩住了绝大部分空间的脸部,看不出表情变化。但是可以判断青年是一个性格随和、情感鲜明的人。
“我倒是不讨厌像他那样的老学究个性。”博士难得做出了某种程度上的妥协。
“那么就让我为您泡咖啡吧。教授刚刚入手了新的咖啡壶,我前不久终于可以熟练运用了。”青年提起咖啡壶,似乎有些兴致高昂起来。
“啊,到了使用咖啡壶那种程度的话,我根本尝不出不同。”博士诚实地说。
看到那只咖啡壶,就多少理解了青年兴致高昂的原因。
那是一只美轮美奂的咖啡壶——真是不知道为什么连咖啡壶也必须用这种词语来形容——玻璃构造,金属架上镀着优雅的银色,整体宛如来自十八世纪英国皇家科学院的蒸馏机器。当然,青艾并没有真正见过那种十八世纪的老古董。
他们现在坐在江鹭教授的办公室内。
市立大学正教授的办公室果然不同寻常,除了教授的办公桌外,靠门这一侧还有看上去造型优美的沙发。与沙发风格截然不同的小型实验桌,和摆放着各种不同语言书写的专业书籍的书柜则放在靠近办公桌的那一侧,并没有任何装饰性,似乎全然是为了便于思路延续。
青年在用那台机器煮咖啡。
先是研磨真正的咖啡豆。发出咔哧咔哧令人舒适的声音。
青艾坐在博士身边,对面是她们的委托人——布鲁姆医生。
茶几上没有摆放任何招待用的食品饮料,只有一只盛放着清水的玻璃皿。
布鲁姆医生神情严肃。
“既然被邀请到这里谈话,也就是说,博士的调查已经有结果了是吗?”他问道。
博士俨然一副办公室的主人的模样,毫无违和感地坐在最靠里的位置上。她将一份文件递给医生。
那份文件和之前芣苢送到树屋的不一样,要轻薄许多。
医生将文件夹打开,推了推金属框架眼睛,仔细阅读起来。莫约十五分钟后,布鲁姆医生放下文件。他不动声色地将文件装回纸袋中,说道:“我会将这份结果交给先生和夫人,让他们知道您的调查结果。”
“那就麻烦您了。”博士客气地说,看起来很真诚。
布鲁姆医生点点头,又说:“不过,我还是需要更加详细的解释说明。”
“啊,当然,就由我在这里为您说明,之后麻烦医生转述。”然后,客套话就到这里为止了,博士睁开了眼睛,“如您在报告中所见,这是一种能够调节自身颜色的拟似珊瑚虫。我们现在只是初步研究,暂且认为它们是近似珊瑚虫的生物,事实是否如此,还有待进一步的研究……总之当前,结论就是,司徒小姐的房间的供水设备的某处,可能存在着那种生物的最初融合地。”
“也就是说,我们可能需要给小姐的房间做全套检查和修理了是吗?这样看来,或许先生夫人不愿意继续住在那里了吧,换房子也是理所当然……”
博士的脸色瞬间产生某种变化,她眯起眼睛的神情近乎鄙夷。不过在旁人看来,那只不过是淡漠面部的稍许紧绷罢了。
“无论你们——无论他们那对夫妇如何做想,对异界生物的妥善处理是必须的。”
博士或许是对医生所表露出的态度有所不满吧。
“那应该怎么做才能祛除那些东西?”
博士恢复如常,面无表情地回答道:“这不需要您操心,我已经将拟似珊瑚虫的处理简报提交到了特殊处理部门。他们会派人与司徒先生联系,然后针对异界生物进行排除。当然,小姐是无法继续待在房间中的,她不能阻止特殊部门的行动,宪法对此列有条目。”
“我会尽力说服……”
布鲁姆医生叹了一口气,摘下眼镜,揉了揉北欧人高耸的眉骨。
恰到好处,芣苢体贴地为他们端上了咖啡。
和随意的速溶咖啡不同,用现磨咖啡豆煮泡的咖啡颜色清冽、气味纯净。芣苢的手艺似乎相当不错。
“这边只有糖,请不要介意。”说着端过一只铜制糖罐,放在桌子的边缘——大概是有意闪避开那只玻璃皿所带来的古怪气氛的辐射范围。
端起咖啡凑到嘴边的博士忽然笑着说:“布鲁姆医生,简直就像操心的管家一样。我因为不了解心理医生的缘故所以不太清楚,心理医生都是这样尽心尽力的吗?”
这次不需要勉强看懂蛇类动物的漠然表情,也能够直接听出话语里的讽刺之意了。
布鲁姆医生看上去并不生气。
相反,他点了点头,坦言道:“像我这样出生于平民区的人,最终接收的病人却大多都是帕特恩(platinum)区的富人……不知道博士明不明白我的意思。不需要任何职业术语,也可以理解我的这种心理吧。再说,我为那一家人服务已经有大约五年了。”
布鲁姆医生解释道:“我最开始为夫人治疗失眠。”
博士把咖啡放回茶几上,十指交叉放在腹部,朝后靠在沙发里:“在当今社会,贫民区的一旦进入自己不熟悉的所谓‘上流’社交坏境,几乎无一例外地拥有了讨好型人格。是不是有一种说法叫……什么来着,取悦症?”
讨好型人格——青艾突然将自己与之联系了起来,尽管她并不清楚那个词语的准确定义。
布鲁姆医生显得很疲惫,与此同时也十分平静,这大概是身为心理医生的专业素养所致:“不,博士,这种情况并不适用于我。取悦症的表现有取悦者一味地认定自己是好人这一个条件。应该说我并不是那样的,我并不太过害怕被刻薄对待,也并不期望任何一个人都对我和颜悦色。至于讨好型人格,这点我认为博士您说得没错。在多元化的性格中,我显然确实具有那个部分。”
“讨好型人格,是什么意思呢?”青艾忍不住插嘴问道。
博士看向她,并没有责备她贸然提问的意思。
但是问题问出口后,她忽然感到有些难为情。这就像是在一场谈话者心知肚明对方言语意思的谈话中,突然**幼稚的提问那样。
布鲁姆医生也将目光转向她,灰绿色的眼睛十分温和,用看着后辈的和蔼眼神看着她。那张北欧血统鲜明的面孔可以说是英俊的,如果他不是那么疲惫:“种种性格的分类,是针对个体在一定社会条件下习惯化后相对稳定的行为反应。从心理学的划分来讲,有许多不同的方向,比如根据个体独立程度划分,比如根据社会生活方式……啊,失礼,一不留神又像个老教师那样忍不住喋喋不休了。”
青艾露出微笑。
布鲁姆医生的标准语带有些许口音,很容易让人感到亲切。
博士开口说:“医生如果时间宽裕的话,我们很乐意求教。”
“我之后并没有安排。如果您不介意……”
博士做出“请”的动作。
布鲁姆医生于是继续说下去:“至于青艾小姐感到好奇的讨好型人格,可以说这并不是一个十分严谨的心理学概念,也并不经常用于性格分类。简单描述,讨好型的人大多具有‘同理心’——啊,也就是很容易设身处地理解他人——害怕添麻烦,在受到他人帮助时会感到受宠若惊;社会交往中,倾向于抬高他人,贬低自己……小姐认为自己是讨好型人格的人吗?”
青艾含糊地点点头。
“那并不是一件坏事,小姐,不用太过介怀。”
“是吗?”
“当然。”布鲁姆就像是也在对自己说话那样,唇角边的皱纹浮现出犹疑的微小的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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